没有梦想何必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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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Bittersweet}


2018年。



01


见二宫挂断与松本的通话,大野翻身起了床,“我去把冰箱里的鱼蒸了。”

二宫一把又将他扯回到床上,“别忙乎了,润那家伙过来喝酒,肯定会自带食物的。”

大野“喔”了一声,又斜倚在床头坐回到二宫身边去。

二宫将手里的啤酒罐子递到他嘴边,他就凑嘴喝一口,然后咂咂嘴,眯起眼睛看着天花板出神。

“我今天见了泽田。”二宫将啤酒拿回去,自己也抿了一口,他总是能将嘴巴在啤酒罐子口的地方停留很久,但实际上却只抿进嘴里一点点的量。

大野如常“嗯”了一声当作回复。

久不见二宫作答,才好奇地侧过脸去看他一眼,却也不问他突然提起泽田的缘由。

二宫没让大野等太久,咽下那口含了一会儿的酒精,“他说让我回去大学医院上班。”

大野点点头,在二宫说出这句话时,他已经猜到他的答复,“你答应了。”

“嗯,答应了,下周就过去报到。”

大野智摇摇头。

他在心里回想着自己对泽田那点儿单薄的印象,不过是个志向远大却没那么多能耐去实现那些远大志向的野心家。当年如果不是二宫和也从中协助他搞垮上一班子的管理层,也轮不到他坐上大学医院理事长的位子。

现在这个野心家开始不满于做一个被钱与权操控的傀儡,想要摆脱樱井集团和医学院的控制,甚至想要反骑到医学院的头上去。

他或许还以为把二宫和也捏在手里就能保证他自己的安全,也就能保证他能像上一战一样顺利攻破城池,而这未免也太低估樱井家和大野家这两个老头子的智商了。

或许二宫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才顺了泽田的意由着他不管不顾地往上爬,最后泽田自己栽了跟头反而怪罪不到已经被他捏在手里无法作为的二宫头上。

想到这里,大野又摇了摇头。

二宫真是个聪明人呐。

所以他才会这么喜欢他吧。

一旁的二宫和也自然不知道大野智面色不改地出神的这一会儿心里百转千回地把事情捋了个通,见他表情不明地连摇了两次头,许是有点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干脆出言打断了大野的神游,“你在晃什么脑袋?”

大野闻言醒了神,迷迷瞪瞪地看看二宫,“有点困了,摇一摇头能清醒点。”

然后不管二宫信不信,就又一次从床上爬起来,“我还是去把冰箱里的鱼蒸了吧,润喜欢吃。”

“润?”二宫和也敏感地拦住他,“你什么时候和他这么熟?”

“嗯,”大野挠挠头,举头翻着眼皮回想了一会儿,“有好几次他来找你你都不在,就和我喝了酒,我觉得他挺好的,”他一边趿着拖鞋往厨房去一边絮叨,让二宫忍不住也下床跟着他往厨房走,“人又好看,性格也很好,对事业还很有责任心,很厉害,又很善良……”

大野把松本润从头到尾夸了个遍,从冰箱里把鱼取出来的时候做了总结,“我还挺喜欢他的。”

二宫和也果然如他所料气急败坏地走过来,夺过装鱼的盘子放在一边,“你不许打他的主意。”

“我没打他主意啊。”

“反正不许。”

“喔。”

“不要喔,你看着我的眼睛,摸着你的良心,你跟我说你不喜欢他。”

“可是我还挺喜欢他的。”大野智摸着自己的良心,看着二宫琥珀色的眼睛,认真地对他说。

“喂大野智!”

“你怕什么呢?又不是那种喜欢。”

“哪种喜欢?”

“又不是喜欢你的那种喜欢。”

二宫被他突然而来的直球噎住,瞪圆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耳朵尖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突然烧起鲜艳的红色来。

大野假作没看到,却在低头时忍不住笑了笑,越过二宫将装鱼的盘子取到手中,解开保鲜膜把鱼小心地提出来放到案板上处理。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你,或许我会找个普通女人结婚生子。”

“或者单身一辈子也说不定。”

“结果遇到了你,这下可全栽你手里了。”

身旁烧起来的人蹬着拖鞋闷不吭声地走去了餐桌前,趴在桌子上看他处理鱼肉的侧脸。

大野很懂得情话也该适可而止,于是适可而止地没再继续说下去。


门铃响起的时候,大野智已经和并排坐在沙发里看电视的二宫互相倚靠着打起了盹儿。

二宫听到门铃声就戳了一下大野,支使他去开门。

大野睡眼迷蒙地看着他发呆,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二宫就只好拍了一把他的后脑勺自己起身去玄关迎接他亲自请来的客人。

“雅纪?”

大野智听到二宫的声音就下了沙发也跑去玄关,果然看到拎着两大包高级料理店打包盒的相叶雅纪刚被二宫迎进了门。

他从鞋柜里取了双专门为相叶备着的拖鞋递过去,耳边是二宫在问,“你怎么来了?”

相叶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伸手过去接的大野,低头迅速地换了鞋推着两人往屋里走,“我一回来就给润打电话,结果他说和你约了喝酒问我来不来。”

“樱井翔呢?”

“他的假就到今天嘛,我让他在家里睡两个小时再去上班。”

“然后你就自己跑出来喝酒?你还真是个体贴人妻。”

二宫这么一说,立刻被相叶雅纪一巴掌糊了一脸。

大野听着他们两人说闹,提着打包盒过去餐厅收拾,相叶有眼色地很快也跟进来,屁股后面自然还追着没有吐槽尽兴的二宫和也。

“哇,这个牡蛎看起来好棒!”大野智揭开第一盒饭的包装纸不由自主地感慨了一声。

肩旁立刻凑过来两个脑袋,相叶露出豆芽颜,“是吧是吧,我专门从机场那边提回来的,正好大家一起吃。”

二宫看上去对此深有研究,“这个蘸那个酱超好吃。”

“哇真的超好吃!”相叶似乎回忆起了他上一次吃这种料理时的感受,又跟着感慨了一声,突然转过身到处找纸巾,“完了完了我口水流出来了。”

大野智即时把饭盒盖好,咳了一声,“得等润到了再吃。”

三个人可怜巴巴挤在沙发与茶几之间的那点小空隙里看电影,二宫怂恿相叶给迟迟不到的松本打个电话问问他什么时候能到,相叶缩着手看大野智,大野智假装没看到他的眼神,默默挪开视线。

于是三个人继续可怜巴巴地挤在一起看电影。

最后是二宫和也忍无可忍地亲自拨了电话过去,才响了两声就被接听。

“和也,我在你家门口了,正好来开门。”

大野智和相叶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突然不知怎么对上了眼神,然后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02


樱井翔是满怀着委屈将相叶送到二宫和也家楼下,然后满怀着委屈载着两个人的全部行李独自回的家。

虽然相叶下车前给了他一个悠长深吻作为补偿,但他还是满怀委屈地睡不着觉,最后只得选择放弃,起床拉开窗帘,盘腿坐在卧室里一点一点收拾两个人外出旅行带回来的行李。

他是先从自己的行李开始整理的。

窗外泛白,薄薄的光线在房中铺下一层温柔的绒布,樱井披着这层白色绒布在解锁后掀开他那只墨绿色的行李箱,先取出换洗衣服放到一旁,便露出藏在深处的他与相叶一起游玩时购买的那些纪念品。

黑色皮质的眼镜盒里是一副绿色偏光的夸张墨镜。

那是他们第一天度假,在体验过蜜月精髓后出门游玩的第一个景点买的。晌午时分海边还有些晒,相叶嫌阳光刺得头疼,便捉着他的手躲进海滩更衣室后的小商店里避暑。相叶一进到商店里就看中了这副墨镜,非逼着樱井翔戴上,捧着手机各个角度拍照,一边拍一边笑得前仰后合。樱井翔生怕他笑得不透彻,故意作出反抗和抱怨,再在听到他的百般撒娇后摆出夸张的pose给他拍照。那天商店里的笑声,还有相叶雅纪开心起来笑出一整排漂亮牙齿的样子,让他心动到有些走神,对面那人爽朗的一颦一笑,就像被拨慢了速度的镜头,一帧一帧地在他的眼前流淌。

离开时他结账了这副墨镜,相叶反倒是吃了一惊。

“不是不喜欢吗,为什么还要买啊?”

结账后,相叶这么问过他。

他只是笑着牵起他的手去了隔壁的冷饮店,并没有告诉他,他只是幼稚地想买下这副眼镜,以此留住那一刻他看见的,来自他的笑容。


后来他们去冷饮店吃了冰。

樱井翔从箱子里取出扣在最底下的一只塑料透明小碗。

碗是从冷饮店带出来的。

因为一份的量实在很大,相叶的胃不能吃进去太多冰冷的东西,于是他们就点了一份冰沙两人分吃。

冰沙的内容自然是犹豫了很久,相叶想吃芒果冰沙,樱井想吃草莓冰沙,两个人石头剪刀布了好几个回合,每次樱井胜了之后又无法拒绝相叶再来一次的请求,最终还是做冰沙的小哥看不下去,趁着客人不多,特意帮他们做了份一半草莓一半芒果的限定版,为他们之间的和平共处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结果相叶果然在试吃了一口樱井这边的草莓味道后就立刻反水觉得草莓味好吃,趴在桌子上哭唧唧地不停说草莓味好吃还是草莓味好吃这种话,樱井也果然听不了两句就心软了,把冰沙碗转了半圈,粉红色的一面就转到了相叶的面前。

那个上一秒还在哭唧唧的人立刻把嘴里咬着的勺子吐出来,拿在手中挖了一大勺送进口中,然后满足地大叫了一声“美味しい”,桌子底下的两只脚也因为开心而荡来荡去。

樱井翔伸腿夹住他不老实的脚,刚想开始解决那半边黄灿灿的芒果冰,就感觉到空气里漾起不同寻常的波动,他下意识地一抬眼,果然看到相叶正捂着嘴偷笑得鼻子皱着眼睛也都弯了起来。

“怎么了?笑什么呢?”他有点疑惑地问他。

相叶想说点什么,出口就成了笑腔,于是忍不住又笑了一顿才同樱井解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蹦出那句话来,说完想想总觉得有点伪娘。”

樱井被他的样子逗乐了,伸手拍拍他的脑袋,自己挖了一勺芒果冰放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吃掉就包着一嘴的冰水夸张地叫了一句“美味しい”,逗得相叶再也捂不住自己的笑声,仰着脖子张大嘴巴笑起来。

从樱井的角度,刚好看到他洁白整齐的上排牙齿,他听着相叶的笑声,也忍不住跟着前仰后合,结果差点被还含在嘴里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那口冰水呛个半死。

后来他们走时,他把那只一次性的塑料碗带出了门。

相叶觉得奇怪,问他为什么不丢掉。

他只说他喜欢那只碗的形状,果然就被狠狠嘲笑了一下审美。

太阳已经不再那么刺眼,他们并着肩一同去往海滩,他一手牵着相叶的手,一手抓着那只小碗,仿佛这样就能将他们留在冷饮店里的欢声笑语也一并带走。


吹风筒是从家里带过去的,出行之前收拾行李时相叶看到过一次,就用酒店里一定会提供吹风机这种理由劝他别带不实用的行李,可他坚持把好大一只吹风筒塞进了箱子里,因为担心普通吹风机会吹出过热的温度烫到相叶哪一根柔软的头发。

后来到了酒店,相叶果然还是喜欢用他带过去的这把。

他还记得他软塌塌坐在床边,在吹风筒呼呼的风声中皱着眉头放大音量抱怨说,“都怪翔你,把我惯坏了,以前觉得用什么都无所谓,现在就果然还是觉得你带的这个比较好。”

他走到他身后接过他手中的吹风筒,换了稍小一些的档位替他轻轻地吹,说出的话也不知道相叶听没听得到,他说,“反正我今后都会一直惯着你,这只吹风筒我也会一直帮你带在身边。”

“你可真狡猾。”他听到了他的话,樱井从对面的镜子里看到身前的相叶撅了撅嘴。

他顿时深感无辜,“欸?有吗?为什么?我哪里狡猾了?”

“这么一来,我岂不是走到哪里都要把你带在身边才行了?”

“那就辛苦相叶雅纪先生,不管要走到哪里去,都千万记得要把我带在身边喔!”


想到这个樱井翔又觉得自己满怀委屈,相叶雅纪他可是明明出门在外时信誓旦旦地说不管去哪里都要把他带在身边,结果一落地就一个电话打给松本润,然后就嚷嚷着要抛下他独自找他的松本和二宫去喝酒。

简直是!

简直是——

樱井翔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继续这个“简直是”的后半句,因为他居然什么不好的词语都不忍心用在相叶身上,果然是被相叶雅纪下了毒,这辈子看来都无法解开了。

他任命叹了口气,将被自己掏空了的箱子一脚踢到远处,又探身把稍远处相叶那台酒红色的行李箱小心地拉到自己面前。

同样的行李锁需要解开,相叶一直也没提过他的密码设定的多少,樱井翔挠着下巴决定试试运气。

“如果真的解开了,就原谅你主人把我扔在家里跑去和别人喝酒的事。”他神叨叨地对着巨大的行李箱说。

然后屛住呼吸,伸出手指,在一片安静的室内,慢慢将密码锁上的四个键位一个一个拨到0125的位置。

“居然没开!”樱井翔愤恨地砸了一下地板,然后因为出乎意料的疼痛感迅速甩着手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这次还是解不开,我就——”对着行李箱凶神恶煞的樱井翔冷静下来想了想,“我就离家出走!”

室内再次陷入极度的安静,樱井翔再次屛住呼吸,伸出手指。

1224。

那把锁依然稳如泰山地闭合着。

“可恶!”

樱井翔这次机智地没有再去锤坚硬的地面,而是伸脚踢了一下已经被自己踢出去一段距离的那只属于他的空行李箱。

墨绿色的箱子如同感受到他的怒气一般唯恐避之不及地顺着他的那一脚迅速滑到房间的角落。

最后,初遇的日期、告白的日期、结婚的日期、初吻的日期、初夜的日期……甚至分手日都试过一遍,却都还是一无所获。

樱井翔泄气的向后仰躺在地板上,大脑一片空白。

突然,他盯着天花板的眼睛眨了眨,似乎想到一个答案。

“这次拜托你争点气。”他重新坐起来,慈祥地摸了摸那只稳重的锁。

“咔嚓——”

锁孔里传来响动,樱井翔有那么一瞬间眼睛有些热起来。

0825。

相叶雅纪第一次带着樱井翔去故乡看海的那天。

是夏天的尾巴上,天气还有些热,他们去了很多地方,去冲浪、去乘快艇,做饭还不是很熟练的相叶为他做了盘意面,他们曾坐在海滩上谈论过未来。

那晚他们从海边一个摆摊的少女那里买到了那对相叶最喜欢的盘子,少女说一个贝壳可以许一个愿望,那一对盘子上就嵌着六个小贝壳,他们买下来就坐在海滩上吹着海风互相许愿。

那晚他们许了三个愿望,先是相叶许希望被樱井翔亲一口,樱井就赶紧凑过去帮他实现,樱井许希望相叶雅纪今晚多哼唧几声,相叶就一脚把他蹬到一旁骂他“臭流氓”。

后来还许了一个什么愿望呢?

樱井揉揉脑袋,试图从模糊的记忆里寻找回那个时隔太久的夏夜。

“刚刚的都不算,我要重新许一个愿望。”少年相叶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

“好啊,这次是正式的,要许什么?”樱井翔听到自己年少的声音。

耳朵里突然泛起一阵耳鸣,继而是铺天盖地的疼痛箍在他的脑壳上。

“希望相叶雅纪和樱井翔,永远不分开。”

那句话顺着他的神经系统流淌,不知在何地,突然与一年前他刚刚追到相叶没多久时的一段记忆重合。

——“你想许什么愿望?”

——“希望相叶雅纪和樱井翔,永远不分开。”

原来他给过他这么多提醒,而他的记忆却仍在不争气地躲避。

“翔ちゃん,我们会一生都在一起吗?”

那个年轻的夏夜里没有灯火与星星,他看不清天空与海洋,却能看到相叶眼睛里一汪深不见底的深情。

“会的,”年少的他在吻上去的时候这样对他保证过,“我永远都不会放开你。”

樱井缩在地板上,来自大脑额叶的疼痛随着那段记忆的清晰而渐渐消退,他侧卧了一会儿,才抹了一把脸重新坐起身。

他在方才整理出来暂时放在自己屁股旁边的那一堆杂物里找出一只手账本,打开,将这段记忆工工整整地记录在已经用了小半的本子里。

记录完后,樱井翔才想起自己的初衷是要帮相叶收拾行李。

他在放下手账本后心不在焉地将那只红色行李箱从中间打开掀开上面一半,然后始料未及地被突然掉落出来的一堆不明物体砸在了脚上。

免税店买的男士护肤品、便利店买的铁罐装巧克力、商场里买的海滩花短裤、用了一半的防晒油、登机前找了半天都没能找到的钱包、换了之后就卷在一起没有及时洗的内裤……一片凌乱里四处彰显着相叶熟悉的风格。

樱井却在这么一片凌乱里突然笑了起来。

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重回过去,但至少,至少现在他们仍在一起。

至少在他们重新在一起的这些日子里,他想要找回过去那个开心单纯的、无忧无虑的相叶雅纪的这个努力,已经初见成果。

至少日子开始好起来,至少现在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还来得及,至少,他现在可以正大光明地爱他、给他一切。

如今这个在他身边可以放心制造出一片凌乱的相叶,或许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感受到他想要给他的幸福与快乐了吧。



03


相叶一觉醒来的时候,正被樱井翔的两只胳膊抄在身下往怀里抱。

“醒了?”

抱着他的人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感知到他的醒来,低头拿下巴蹭了一下他的发顶,发力抱紧他站起身来。

他睡了太久方才醒来,整个人还有点迷糊,突然改变的姿势和高度也只让他下意识地抬手挂到樱井的脖子上往他怀里又钻了钻。

他的耳朵紧贴在樱井发达结实的胸前,因此樱井说话时通过骨传导由胸壁直接传入他耳中的声音似乎比寻常要近,好像是从他身体里发出来了一样。

“那我们先走了。”

然后是大野智的声音,“嗯,回去好好休息。”

有人往他身上盖了条毯子,樱井抱着他往上托了两下,让他的身体不至于一直往下滑落。

他隐隐听到松本与二宫各说了句什么话,没听清楚,也懒得过问,只紧紧搂着他的樱井翔,由着自己被对方以一种公主抱的羞耻姿势从二宫家吃力地运送到停在地下停车场的汽车里。

车里是他熟悉的味道——他亲自为樱井挑选的车载香水,这让他的身体感知到一份安心,而后就彻底重新睡了过去,连樱井怎么帮他系上了安全带怎么亲了他两口之后钻进车里的都不怎么清楚了。

再醒来时已经到家了。

樱井将车停在院门外,自己下了车去开院门,相叶就是被他关闭车门的动静惊醒,然后揉着眼睛扒在车窗边往外看。

“已经天黑了啊——”

开了门重新回到车里的樱井听到了他的感慨,“是啊,先别睡了,不然晚上一定会失眠。”

相叶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反正我的假还没到,明天待在家里倒时差好了。”

“和二宫他们喝酒开心吗?”樱井将车停在前院后熄了火,解开安全带看他。

相叶心虚地“唔”了一声,他想先一步开门下车,动了动脚,眉头忍不住皱了皱。

好在樱井没再说什么,先开了车门下去了。走了两步见相叶仍坐在车里,又回身走过来拉开副驾的车门唤他,“到了,快下来。”

相叶这才解开安全带,冲他伸出双臂,“抱。”

樱井就熟练地把脖子凑过来给他挂手,两只手拖到他屁股底下,小心护着他的脑袋不被磕到,将他整个人从车里抱了出来。

相叶配合地一脚将敞开的车门在身后踢上,然后迅速地把两条腿紧紧盘在樱井的腰后,胳膊紧缠着他的脖子,下巴则搁在他的肩膀上。

“重吗?”

正往一楼大门处走的樱井装模作样地颠了颠怀里像个小猴子似地挂在自己身上的人,“比前阵子轻了点。”

“嗯,”相叶委屈,“外面的饭不好吃。”

“二宫家的饭好吃?”

“嘛,我就是刚刚回来想去跟他们炫耀一下嘛。”

樱井终于走到了门前,把相叶的屁股靠到门上,腾出一只手去输入开门密码,然后又迅速地重新托住相叶有点下滑的身体。

相叶默契地把一只胳膊勾在樱井颈后,腾出另一只来半扭过身去拧开了大门。

樱井进了门就将他放在玄关里专门买来给他换鞋时坐的小方凳上,取了鞋子蹲下身想帮他换上,相叶却不肯,“我自己来,又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樱井也就随他。

他们结婚之后偶尔会上演这样的戏码,相叶什么都不想做的时候就对樱井撒娇,然后挂在他身上成为他身体最大的负重。

樱井好似很喜欢他玩这套小孩子似的把戏,也不嫌累,就真的很配合地任由他挂着。

相叶等樱井也换了鞋,就又伸了伸胳膊,果然就重新被拖着屁股抱起来。

“去卧室。”他指挥着。

樱井就把他带去卧室。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发出下一个指令,走进卧室里的樱井翔就立刻从听话的执事变成完全无法控制的饿狼,把他整个人丢到床上。

“哎呀衣服脏!”他叫起来。

樱井翔满不在乎,“没事,做完换新的,我来洗床单。”

“我还没洗呢。”他又找了个理由。

樱井翔已经开始脱起衣服,“没事,我也没洗。”

“我饿。”他又咕叽了一句。

“那也先等我吃完,你再吃。”

“一身酒气的,我嘴里还有味道。”

“正好让我尝尝。”

他被脱光后扑上来的樱井吻住,脑子里还没成形的理由统统被封在喉咙里,有股淡淡的药水味道顺着那个肆虐的舌尖渗透进他舌苔上的味觉细胞里。

相叶“呜”了两声示意自己有话要说,樱井闻声立刻撤开脑袋看他,“怎么了?”

“怎么有股药水的味道?”

“嗯,”樱井从相叶身上撤下来,侧躺到他身边,“可能是刚回来,胃里有点不舒服,就喝了点药压一压,”他拍拍自己的肚子,“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这下相叶又有了新发现,“怎么手指也破了?”

樱井想缩回手,但是相叶攥得紧,又只能顺从地任由他握着,“下午跟手术的时候可能有点走神,不小心伤到了。”

“怎么第一天上班就让你跟手术啊?”相叶立刻心疼起来,“病人术前验血没什么问题吧?你呢?伤后验血了吗?”

樱井伸直胳膊给他看采血点上的针眼,“抽去送检了,放心没事,那个病人也没事。”

“你倒是小心一点啊,身体不舒服就把手术推掉,科里又不是非你不可,”相叶顿时没了做爱的心思,掀了之前一直裹在自己身上的毯子盖到还光着的樱井身上,“之前不是还赶你去医学院代课?现在知道了你是樱井家的大公子,就开始给你安排手术了?”

樱井好笑地看着他发牢骚,“你今天不是要走小朋友人设吗?怎么突然变成人妻人设了?”

“什么呀,跟你说正经的呢,”相叶又看看他的手指,上面缠了薄薄一层医用创口贴,“疼么?伤得深不深啊?”

“疼,”樱井把手指凑过去,“你亲一口就不疼了。”

见相叶真的要亲上去,他又赶紧撤回了手,“别真亲啊,脏呢。”

相叶鼓鼓嘴,“都这样了你还想做?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伤的是手又不是下面。”

“你这手不能沾水,做完不能洗澡你不难受?”

“不做我也不能洗澡啊,反正今天抱你那么久已经热出一身汗来了,难受死了。”

相叶犹豫了一下,“那要不我帮你洗吧。”

话音刚落,樱井立刻一个饿狼扑食把他重新压在身下,“那是不是就可以先做了?”

“我这几天也没憋着你啊,你怎么还一副没吃饱的样子?”相叶又开始咕叽,但还是配合樱井帮他脱上衣的动作抬起胳膊拔出袖管。

“这么多天每一分钟都跟你在一起,”樱井拍拍相叶让他把屁股抬起来,然后熟练地扯掉他身上那条有点紧身的裤子,“今天一整天你都不在身边,差点没想死我。”

这话听在相叶耳朵里倒是受用,他哼哼唧唧地笑起来,光溜溜的胳膊重新挂到樱井的脖子上,“那真是委屈了翔ちゃん。”

“哪个翔ちゃん?”

相叶听出樱井又要说荤话,非常配合地坏笑着捏了捏他还没硬起来的下体,“这个,这个无精打采的翔ちゃん。”



04


虽然工作地点变了,但二宫和也倒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变化。

只不过是换个地方混日子而已,他想。

回国后短短的时间里,松本凭借手里别人替代不了的技术在大学医院心胸外科俨然已经有了自己的位置,二宫暗箱操作了一下被分在松本组里,他也就乐得跟在自家弟弟屁股后面混个清闲。

首先手术是不去的。

理由是他远离手术室太久,什么都不记得了。

于是就留在病房里写写病历,三不五时跑去病床边转一圈,和这个阿姨聊聊天气,和那个大叔聊聊棒球,倒是在不足一周的时间里就在病人们之间混出了些人气。

还有张罗着要帮他介绍女朋友的,被他一句“喜欢男人”给堵了回去。

谁想到不过两三天功夫,又要帮他介绍男朋友,他只好微笑拒绝,“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喔!”

“欸?”积极帮他拉红线的阿姨只愣了一秒钟就意味深长地凑到他耳边,“是松本医生啊?”

他微笑摇头,“不是的喔。”他的余光里看到了一个侧影,然后整个眼珠都转到病房门口去。

“那是谁呀?你没在骗我吧二宫医生。”身旁的阿姨还在锲而不舍。

“是他喔,”二宫指了指门外,“是那个人,我男朋友。”

他这么说着,人已经走了过去。

“阿智?”

大野似乎没想到这么凑巧就被二宫看到,转了个身面向他,朝他挥了挥手里的档案袋,“我来找田口医生,父亲让我帮他送份资料过来。”

他说完这句话,眼睛就盯在二宫身上,似乎是在期待他作出什么反应。

但二宫只是点点头,问他,“送完就走吗?”

“嗯,送完就走。”

二宫又点点头,又问他,“晚上还去我那边吗?”

“嗯,下了班就回去。”

二宫还想继续点头,身后的阿姨已经凑了过来,“啊呀呀,你就是二宫医生的男朋友呀?”

大野愣了一下,立刻看了二宫一眼,没看出什么端倪,立刻笑着回应,“是,是这样没错。”

阿姨将他打量了一圈,倒是挺满意,“真好,你们两个看起来就像是一家人,很般配。”

大野挠挠头,注意到手里的档案袋,终于想起来自己的正事,“那我先去送东西。”他礼貌笑着同那位热心阿姨道别,又看了二宫一眼,才继续往走廊深处的主任办公室走。

二宫倚着门框站在走廊里看了一会儿,见到大野走进主任办公室,才应了一声病房里传来的呼唤,继续同他负责的病人们聊起天来,没再去顾大野智送没送完文件、离没离开。

天聊得差不多,二宫才抬腕看了看表,算计着松本下手术的时间快到了,便一一道了别后抄着白大衣的口袋往医生办公室走。

路上往走廊尽头的主任办公室瞥了一眼,如他所料什么都没瞥到。

而松本这次倒是回来得早,已经坐在办公室里敲起手术记录,见二宫走进去,立刻起身把电脑前的椅子让出来。

二宫打字快,两人单独在一起时就习惯了这种松本说一句二宫帮他敲进去的工作模式,以往松本要写十几分钟的记录放在二宫手里只消短短几分钟。

“手术还顺利?”二宫从打印机里抽出新打的病历页递给松本签字。

“嗯,一切顺利,病人怎么样?”松本签了字,将那页纸塞进被他亲自从手术室带回到科里的病历夹里。

“3床哮鸣音有点重,下午听了一下除了肺野里的哮鸣音,两下肺全是细湿罗音,我怀疑是心源性哮喘犯了。”

“明天拍个片子看看吧,心衰指标也查一下,不行的话手术日要往后推。”

“6床今天看起来恢复得不错。”

“再观察两天,没什么问题可以出院了。”

“7床今早抽的肌酐有点高,我找肾内科会诊了,但那边给的治疗建议我还有点犹豫。”说到7床,二宫走到病历车前抽出病历夹递给松本看。

“这病例……有点眼熟啊……”

“是吧?”

“嗯,突发急性肾衰竭,肌酐一天之内飙这么高,实在不像是肾实质性疾病引起的。”

“是吧?我记得雅纪以前有过这方面的经验,想给他打电话过去问问看,结果那家伙大概一直在睡,打了几次都没人接听。我今天先给7床做了相关检查,但是有一部分结果明天才能出,总觉得他现在的情况拖不起太久……”

松本几乎是脱口而出,“那就问问翔くん好了。”

二宫没想到他会突然在这件事上扯到樱井翔,心思百转千回也没想出来为什么。

“翔くん在国外处理过很多例类似病例,理念和治疗方案都和雅纪的没差,他这方面应该还很熟。”

见二宫没有反应,松本大约是想起两人颇有些水火不容的关系,赶紧在自己兜里找手机,“我来联系他好了。”

二宫拦下他,“你一个主治医师做这种事干什么,我走会诊程序给他打电话叫过来就好了。”

他说着就往外走,因为走会诊程序叫人需要用到医院内部配置的座机,他们科室的座机除了主任办公室里有一台,就只有护士站里还放着一台了。

很快赶来的樱井翔果然对这种病例很熟悉,同二宫还有松本一起去床边看了一次,又理了理最近的病历和检验结果,就已经能够把整个发病机制的猜想分析给他们听。

二宫虽然就不碰临床,之前在大学医院也不怎么接触内科疾病,但当年相叶雅纪为了救那个病人下了苦功的事情他倒是很清楚,曾经在一起喝酒的时候就让相叶讲给他听过好几遍,所以当初相叶治疗的基本思路他是知道的。

而樱井则根据病人个体的生活习惯、临床特征和检验数据分析得更透彻,给出的治疗方案繁杂而缜密,从饮食控制到尿量监测,从增强心肌收缩力到扩张肾动脉血管,从每公斤体重每分钟用药剂量到药物浓度配比,全部涵盖,让平日里在工作上细致到有点变态的松本也不得不叹服。

那一刻,在樱井翔低着头认真往纸上写着会诊记录的那一刻,二宫和也有一瞬间在他身上看到了相叶雅纪的影子。

都说相爱的人会在漫长的时光里变得越来越像,他曾经一直觉得这是一句浪漫到极致的话,也一直觉得自己一辈子都遇不到这样浪漫的事,不想竟有一天,在自己最讨厌的人身上得到了验证。

他从前不是不懂樱井与相叶之间的故事与感情,只是总是习惯性地站在相叶的那一方,又亲眼见证相叶是怎样为了樱井差点没命,曾经那么多年里那个像坏掉一样的相叶雅纪让他就习惯性地记恨起樱井翔,现在转念想想,付出了同样感情的樱井,在离开相叶之后,又能好过到哪里去。

当年樱井翔在国外顶着所有的压力拼死也要救回那个病人时,是不是也因为这个病例里藏着他记忆里的相叶雅纪?



05


难得下了夜班得到一整天的休息时间,大学医院心胸外科的松本医生却被他组内胆子赶上天大的进修医生二宫和也反锁在了值班室内。

二宫和也叉着腰看他,“我听到你打电话约了阿智?”

“也不算,我就是去他那个校医室坐坐,正好之前答应过请他吃甜点。”

“下了夜班你就回家好好休息,乱跑什么?”

“怎么了?你以前从来不管我的事。”

“反正,”门外传来护士寻找二宫的声音,“你早点回去休息,别在他那儿耽误太久。”

二宫丢下这句话,终于开了门跑出去继续工作。


“你说他该不会在吃醋吧?”

医学院那间唯一的校医室里,松本润与大野智、相叶雅纪并排四仰八叉地坐在椅子里晒太阳。

“那他究竟是在吃谁的醋呢?”相叶雅纪不愧是职业教师,一句话点出重点。

“嘛——”大野智感慨了一声。

松本和相叶等了半天也没等来大野的后半句,偏头看过去,就见坐在两人中间的大野就那么仰着脑袋睡着了。

他俩无奈对视,又忍不住笑了。

松本对相叶做了一个“出去走走”的口型,见相叶点头,便放轻动作从椅子里起了身,取了两人的外套先一步出门。

走廊里的温度虽然不如外头天寒地冻,却也没有室内温暖,松本一出门就不由自主缩了缩浑身的肌肉,跟在他身后的相叶将门从外合拢,从他手中接过那件酒红色呢大衣。松本便跟他一边往楼梯口走一边把自己的那件及踝的灰色大衣穿在身上,还觉得不够暖,又扯扯前襟在胸前裹了裹。途中他总觉得相叶穿在身上的那件大衣有点眼熟,就顺口问了一句。

“啊,是翔ちゃん的,他说这件不仅轻薄还特别暖和,非要我穿出来。”

松本看着相叶半垂着眸子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突然笑了笑的样子,无法反驳地沉默着咽下这口狗粮。

初雪还没有落,但天气已经足够寒冷。

两人下了楼就顺着眼前的一条石板搭的小径随意溜达,途中有学生同相叶打招呼,也会向松本递来好奇目光。

松本笑起来,“你跟翔くん就是在这里认识的?”

“嗯,”相叶抬起头,突然停住脚步看着不远处的操场,“就是在那里,”他指了指足球场的位置,“在那里开始的。”

他们两个走进操场,站在足球场的看台上看着场内零星几个学生踢球。

“他跟我告白的时候,我跟他说,如果追到我就答应他,结果那家伙跑不过我就作弊,从反方向跑来把我截住。”

“但你还是答应了。”

“嗯,那时候、跑着的时候,有点害怕他会不会追不上来的时候,我就在想——原来无论如何也要答应了啊。”

松本低头笑着踢了踢脚边的石子。

他听相叶聊着大学时与樱井翔谈恋爱的事,同他不知不觉绕着操场走了半周。从另一个门出去后,相叶邀请他去学校门口的咖啡座喝杯咖啡,顺便帮大野带回去一杯。于是两人就又顺着学校里宽宽窄窄的路往大门处走。

路上相叶时不时会感慨说,他与樱井在哪棵树下偷偷牵过手,在哪栋楼顶一起背过书,在哪个位置的厕所单间里躲起来接吻,在哪间教室的角落里相拥。

“或许当初决定试着来这里就职,就是因为这个吧,”松本看着相叶,相叶则看着前方某一间教室的那扇窗,“或许就是因为如果在这里的话,就好像他没走一样。”

那一刻,松本有种冲动,想把身边的相叶紧紧抱在怀里。

他突然理解了二宫为什么总是比相叶自己还要心疼他。

因为那个样子的相叶雅纪,那一秒钟突然在眼睛里藏满寂寞却仍在嘴角堆着笑的相叶雅纪,那个他几乎从未见过的相叶雅纪,只是看一眼,就扎痛了他的心。

但他只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从回忆里拉回现实。

“翔くん今天也来接你吗?”他刻意提及樱井,提示相叶他现在拥有的甜蜜。

“啊,是啊,”相叶果然回过神来,“说是今晚预约了什么餐厅,去纪念结婚三个月。呐,你有听说过结婚三个月也要纪念的吗?”

松本不答。

相叶也并不需要他的答案。

——他只是因为爱你,所以才要纪念每一个有理由纪念的日子。

这句话,即使他不说,相叶也是明白的。


他们很快走进了相叶一直提及的那家咖啡座。

“一点都没有变喔!”相叶指了指角落里的位置,“有一阵子为了准备学校的一个什么竞赛,我们经常坐在那个位置一起背书来着。”

“现在呢?后来没和他再来过?”

“来过,不过现在喜欢窗边的位置,就一直坐在窗边了。而且那个位置也不总是空着。”

他们在柜台前点了三杯咖啡,就倚着柜台继续闲聊。

“说起来,你和翔くん的口味差别还真大,翔くん在国外一直喝榛果拿铁,结果你居然喝美式,你们两个的爱好真是和表面不符。”

相叶明显愣了一下,“他在国外都喝榛果拿铁的吗?”

“是啊,每次都点,没有的话宁可不喝,我们那届一起进去的同事都说樱井这方面真是反差萌,明明平时一本正经的——”松本注意到相叶的不对劲,暂且终止了话题,“怎么了?”

相叶却只是摇摇头,对他扯了扯一边的嘴角,笑得格外勉强。

松本还想再问,却突然发现他那个勉强的笑容,毫无预兆地在脸上放大,变成了一个灿烂的皱着鼻子的相叶式笑容。

“怎么了?”他又问了一遍。

相叶不答,仍然只是那么笑着对他摇摇头。

咖啡在这时做好,松本听到服务生叫号的声音,领着相叶过去取。

“美式和摩卡不用打包了,拿铁打包,谢谢,”他对服务生说完,又转过头来对相叶解释,“我们俩的份就拿着吧,还能暖暖手。”

相叶点头表示赞同。

第一杯做好的是松本的摩卡,他接过杯子去自助区帮大野取糖包和奶包,再回身时就看到相叶已经一手握着自己的咖啡一手拎着装了咖啡纸杯的袋子朝他的方向走来。

“我们——”

啪——

松本的话被坠落的咖啡打断,他几步冲过去推了一把相叶不让他踩到洒了一地的咖啡。

“没事吧?”

相叶似乎也吓到了,呆呆地摇摇头。

松本看了一眼他的右手,肉眼可见地持续颤抖着。

“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握住相叶的右手。

那只受过伤的右手,在他的记忆里分明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恢复到可以握住东西——至少像咖啡杯那么大而不算沉的物体,绝不应该突然从手里掉下去。

没错,那一个瞬间他看得很清楚,那杯咖啡绝对不是手滑没抓稳落下去,而是被原本紧握着却突然展开的手指放开,才掉落下去。

有服务生过来处理地上的咖啡。

相叶仍呆呆看着自己的右手。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什么时候开始拿不住东西的?!”松本着急起来,音量都控制不住大了起来。

咖啡座里其余的人向他们看过来,相叶抽回右手,匆匆向四周道了歉,拉着松本快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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